雕塑這種造型藝術,幾乎同人類自身一樣古老。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人類成為高等動物的第一步是制造工具,第二步就是用泥土、石塊、木頭以及銅鐵等出不銹鋼雕塑塑造形象,用以紀念死者,頌揚活人。但是,從古埃及、古希臘、古羅馬到歐洲中世紀和文藝復興以來的雕塑,以及我國著名的云岡石窟、龍門石窟、敦煌石窟和歷代寺廟、宮殿、陵墓,大多都取材于神話故事、宗教題材和帝王貴族的事跡,甚至把雕塑品當供養人,當陪葬俑,當墓道前的翁仲。為鬼神菩薩塑像,有社會市場;為人塑像,群眾敬而遠之。這就是舊社會雕塑家命運的縮影。
雕塑之路,何去何從?劉開渠認識到開辟雕塑新路的艱難。他以自幼在磨難中養成的不畏艱辛、不怕曲折、不計成敗的堅定意志,通過雕塑教學,培養人才;通過自己創作,塑造人民形象,改變人們觀念。1934年,他為淞滬抗戰犧牲的88師英雄做雕塑紀念碑,第一個用雙手堆起了這抗日的豐碑,塑造了民族的英魂。1938年,戰時大后方物資十分匱乏。他親自尋找、購買和加工觀音土、石膏粉等雕塑材料,找鐵匠鋪和木器作坊做塑像骨架,克服種種困難,為抗日將領王銘章做騎馬像,為川軍抗日陣亡將士雕塑《無名英雄像》。這“無名”要比有名更具代表性,更具中華民族的群體意識,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抗戰大眾英雄形象的代表。著名畫家徐悲鴻看了這座雕像后評價說:“這是偉大的作品。”1945年,劉開渠又為在河南漯河抵抗日軍犧牲的李家鈺將軍做了一座騎馬銅像。其間,他還創作了高浮雕《農工之家》,在中國雕塑史上開創了雕塑下層勞動人民生活群體之先河。抗日的題材,民族的英魂,下層勞動者和保衛者的典型形象,使劉開渠的創作達到一個嶄新的歷史高度。他實現了回國時的諾言,塑造了東方雄獅的怒吼。他為中國現代雕塑史的開篇,寫下重重的一筆。
尤其令人感佩的是,一向視雕塑創作為生命的劉開渠,在年近80高齡之際,又犧牲自己的雕塑創作,將全部身心和精力轉向中國城市雕塑建設事業的開拓上來。
城市雕塑,包括建筑雕塑、廣場雕塑、園林雕塑、紀念碑雕塑及城市、企業、學校標志雕塑等,是城市文化的象征,城市形象的代言,提升著這個城市的精神氣質。
劉開渠勇于放棄個人創作,積極做一個城市雕塑建設的開拓者。為此,他主持起草一份《關于在全國重點城市進行雕塑建設的建議》,以中國美術家協會的名義呈報中央。中央領導十分重視,贊同成立“城市雕塑規劃組”,任命他為規劃組組長。1984年,他主持舉辦了我國有史以來第一次全國城市雕塑設計方案展。在他親自帶領下,中國城市雕塑事業步入令人欣喜的春天。
劉開渠先生就是一尊雕塑。這座沐浴了20世紀風雨和戰火云煙的青銅白石般的雕像,從中國淮北家鄉走出,走向京城,走向全國,走向世界。80年的人生道路,60年的藝術生涯,他雕塑了別人,也雕塑了自己。
人生是一部大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人生是可以雕塑的。劉開渠先生用自己雙手鐫刻的人生豐碑,像泥土一樣質樸,像石膏一樣潔白,像漢白玉一樣堅貞,像青銅一樣永恒,熠熠生輝,長聳人間。